《四庫全書總目》明人別集提要徵引文獻考論——以《靜志居詩話》為中心的研究 張曉芝
在《总目》著录的238篇明人别集提要中,有31篇明确提到《静志居诗话》;存目的877篇提要中,有38篇引用《静志居诗话》中的文字。从所占的比例来看,《总目》对《静志居诗话》的引用率并不高。然而,将《总目》之中所用文献进行一番清理,不难发现,除了《列朝诗集小传》《明史》就是《静志居诗话》了。其余文献的引用多半是对评论明人别集的文字进行的随机引用,而且一旦《列朝诗集小传》或《静志居诗话》中对明人别集有所评论,《总目》则多半会加以援引。然而,通过对明人别集提要的考查发现,馆臣征引《静志居诗话》存在一系列的问题。第一,删改《静志居诗话》中的用词,或是避重就轻,或是断章取义;又《静志居诗话》原本所论内容范围较为清晰且逻辑性较强,而《总目》则无端扩大或缩小所论内容范围的界限,这样做必然会有所偏颇,然其真正目的为何?第二,将《静志居诗话》杂糅其他文献,胡乱嫁接者有之,刻意遗漏者有之,最终导致文献混乱,这种“混淆视听”的做法是无意为之还是别有用心?第三,部分提要征引《静志居诗话》不是为了支持自己的论断,而是通过驳斥朱彝尊之论建立己说,这种针锋相对的背后隐藏着什么?带着这三个问题,对《总目》征引《静志居诗话》中的内容进行剖析,目的有二,一是指出《总目》中的文献缺失所在,清理文献背后的积垢,二是还原历史真相,对所涉明人别集的定位给予部分文献支撑。
一、文字差异的背后
《总目》征引《静志居诗话》一般会注明文献出处,这是馆臣明确史源的一个方面。事实上,馆臣征引史料是有所改易的,如汪广洋《凤池吟稿》提要云:“今观是集,大都清刚典重,一洗元人纤媚之习。朱彝尊《静志居诗话》尝摘其五言之‘平沙谁戏马,落日自登台’,‘湖水当门落,松云傍枕浮’,‘怀人当永夜,看月上疏桐’,‘对客开春酒,当门扫落花’,‘天垂芳草地,渔唱夕阳村’等句数十联,以为可入唐人《主客图》,静居、北郭犹当逊之,毋论孟载。其论颇为允惬。”此段文字中“今观是集,大都清刚典重,一洗元人纤媚之习”一语非馆臣所言,《静志居诗话》有“忠勤诗饶清刚之气,一洗元人纤媚之态”之说。馆臣只是将“清刚之气”易为“清刚典重”,如此便将朱氏之言据为己有。汪广洋之诗“典重”与否是《总目》与《静志居诗话》相争之处,馆臣改易朱氏之言无非是说汪广洋诗歌还有庄重典雅的一面。其实,汪广洋诗歌创作分为前后两个阶段,前一阶段为兵戈铁马与朱元璋攻打江山之时所作,后一阶段则是居庙堂之高时所作。宋濂在其所作《凤池吟稿序》中说:“当皇上龙飞之时,仗剑相从,东征西伐,多以戎行,故其诗震荡超越,如铁骑驰突而旗纛翩翩与之后先。及其治定功成,海宇敉宁,公则出持节钺镇安藩方,入坐朝堂弼宣政化,故其诗典雅尊严,类乔岳雄峙而群峰左右。”如此一来,馆臣所说的“清刚典重”便是对汪广洋诗歌风格的总体概括。而朱彝尊的“清刚之气”是汪广洋第一阶段诗歌创作的很好总结,也是针对“元人纤媚之习”而发。这样一来问题似乎解决了,但实际上远没有那么简单,问题却复杂起来。第一,《静志居诗话》明言汪广洋诗歌可入《诗人主客图》,《主客图》中以白居易、孟云卿、李益、孟郊、鲍溶、武元衡为代表的中晚唐诗人各领一派,馆臣一方面独自拈出“典重”一词,另一方面却赞同朱彝尊所言,前后矛盾如何解释?第二,提要最后说“观其遗作,究不愧一代开国之音”,开国之音是否是“清刚典重”之风,此又该如何理解?要解决这两个问题,需从“典重”一词入手。在四库馆臣对明人别集的评介视野中,“典重”或“典雅”占据重要地位。邵宝《容春堂前集》提要云:“其文典重和雅,以李东阳为宗。”黎民表《瑶石山人稿》提要云:“虽错采镂金,而风骨典重,无绮靡涂饰之习。”在黄仲昭《未轩文集》提要中引林瀚《仲昭墓志》“浑厚典重”一词代为己言。而“典雅”更是屡见于各篇提要,